空气中的水分子紧密排列在一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楚国斌又一次从这样的环境下醒来,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脱去了身上的白色棉短袖裹成一团擦拭身上的汗水。楚国斌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这样醒来的夜晚了,似乎从退休后自己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虚脱的状态,像是被人丢进洗衣机甩干,又皱巴巴地被扔在一旁。
楚国斌轻轻地掀开被子,走到客厅倒了一杯凉白开。他这时才发现外面下了小雨,空气中的水分还混杂着窗台上绿植的自然气息,在整个客厅里放肆地游荡。喝完了水,楚国斌坐到了沙发上拿起扶手上的毛巾擦拭着上半身,从裸露出苍老筋肉的光头到皱纹交错分布的脸颊还有无力下垂的乳头一直到堆满油脂的肚腩,来回反复擦拭。过了一会,他觉得身上不再粘腻了,把毛巾又搁在扶手上,从沙发靠背上摸到自己的烟盒,在手里摇了摇,叹了一口气又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楚国斌在没有从局长这个位子退下来的时候,烟瘾很大,一天可以抽两包“中华”,现在退下来后没有人再来拜访了,收到的烟也少了许多,一个星期也只抽一包了。
楚国斌瘫坐在沙发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钟摆。口腔唾液迅速地分泌着。这个时候他需要烟,退休后每天半夜都会被一身冷汗弄醒的他总习惯起来抽根烟再继续睡觉,现在如果没有烟他就无法继续睡眠,而对于一个老人来讲,睡眠又向来是很重要的。楚国斌站了起来,透过翠绿色玻璃和绵密的雨幕,他看的清楚楼下的便利店已经关门了。毕竟也是凌晨,停止营业也在情理之中。楚国斌看着远处被霓虹灯撕成雪花片的城市中心,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卧室。他穿好裤子,从柜子里重新找了一件短袖衬衫穿上,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钥匙,又从鞋柜上拿起了雨伞,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确认没有吵醒隔壁的老伴,快步下了楼梯。
其实雨不算大,小的连蚂蚁都打不着。不过楚国斌对于雨滴这种东西实在是讨厌,他很反感雨滴落在光秃秃的头上的感觉,他觉得这些冷漠的小家伙不懂得一点礼貌,居然对一个没有了头发的老人还如此不恭敬,在机关单位待了十几年的他对于这件事是绝对忍不了的。所以楚国斌现在还是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在街上。如果是平时,别人肯定会奇怪,这么小的雨怎么还会有人撑如此沉重的一把雨伞,不过现在是午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楚国斌快步走着,他只想赶紧买包烟然后抽了了可以回去继续他的睡眠。
过了很多个街区,楚国斌才找到了一家开门的便利店,他看了看四周,这家店开在灯光璀璨的市中心外围,再往里面走,估计就要到闹市区了。楚国斌收起雨伞把雨伞放在门外,走了进去。
“拿包中华。”
“对不起,没有了。要不然,万宝路行吧。”
“谁抽那种东西,年轻人才喜欢这种烟,那就红塔山吧,大经典。”
楚国斌从兜里摸出了钱给店员,拿过了烟。他拆开包装,拿了一支出来,又在口袋里摸索了很久。
“那个,小伙子,能不能借个火。”
“大爷,你买个打火机不就行了。也不要多少钱。”店员指了指柜台上的打火机,看着楚国斌。
“哎呀,人老了,忘带火了,你就通融通融,借我点根烟就行了。”
看着楚国斌这样子,店员也没话说,对于一个他这样的老人来讲,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年轻的店员递给了楚国斌一个打火机。楚国斌点完烟后立马还了回去。
“谢谢了,小伙子。”楚国斌靠在门口贪婪地吸着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真奇怪,这么大年纪了,半夜还跑出来买烟。”年轻的店员抱怨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刷着手机里的内容。
楚国斌这时不管身旁的这个年轻人说什么,毕竟他今晚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只需要原路返回继续继续睡觉就行了。很快,一根烟就要抽完了,楚国斌又抽出了第二支,他用上一根没有熄灭的烟头,点燃了第二根,他实在不想再去麻烦这个年轻人了。
本就不大的雨势,在楚国斌两根烟还未抽完之际,就已经停止了。经过了水分的冲刷,这个夜变得更加通透澄澈,远处高楼上不断变换的电子广告招牌,也清晰了不少。就是在这么一个喧嚣与宁静的交汇处,一个女人出现了。她确实太特殊了,特殊得楚国斌连烟灰落到了衬衫上他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就像《重庆森林》里林青霞扮演的金发女子一般,左手拿着手提包,右手叉在雨衣口袋里。脸上的墨镜,两条镜腿已经深入到柔顺的金黄色波涛中。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也干净得像初生白雪般纯粹。肉色丝袜紧紧附在两条笔直纤细的腿上,支撑着蓬在空中的雨衣。
“一包万宝路,一个打火机。”年轻女人要了刚才楚国斌所谓的年轻人抽的烟。她的声音很细,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可以轻易划破楚国斌光秃头顶上的每一根肌肉和血管。
女人拿到了烟后,没有急着拆开。而是放入了上衣口袋里。她试了试打火机,确认可以点着后也放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开了便利店。楚国斌看着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一个这样子的女子,凌晨在便利店要了一包烟会去哪呢?莫非也和自己一样,因为某些原因睡不着而苦恼不得不跑出来买烟么。楚国斌没有再继续多想,他将嘴里的烟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抓起自己的雨伞跟了过去。
“还真是奇葩呢,大半夜猥琐的样子。”年轻店员看着楚国斌远去的身影嘟哝着,不过他也不想多管闲事。他的职责只是看着这个驻守在宁静午夜和璀璨闹市分界的便利店而已。
在那通向城市中心的路上,楚国斌很艰辛地跟上那个女人,毕竟他也不是那样年轻了,驮着沉重的肚腩的他走起路来,也要费上很大一笔精力。那个女人笔直地向着城市中心最灯红酒绿的地方走过去,一路上并没有回过头,而她脚下高跟鞋的踢踏声也盖过了身后楚国斌如牛般的喘息。走了一段时间,楚国斌开始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就不该跟过来,他现在甚至连自己刚才为什跟过来都不清楚了。对于一个在机关单位严谨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党员来说,这一次他必须得纠正这个问题,于是他就一边跟着那个女人,一边开始在脑子里搜寻一个原因: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女人的原因。
这时候,女人停住了脚步。楚国斌赶忙躲到了一旁的电线杆后面,他害怕那个女人发现了自己,以为自己是某类图谋不轨的人,在午夜跟踪她。楚国斌摸着自己的光秃的头顶和暴露在电线杆外的一部分肚子。想起了自己曾经时的样子,那时从未想起自己会是现在这番猥琐颓废的样子,那时自己还以为老了之后也会像布鲁斯威利斯或者说再不济也会是《教父》里马龙白兰度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楚国斌探出头,看见那个女人拿出手机然后扫视了周围一圈后,走到一个街角已经关门的店铺,拍了拍门。随着一声铁链摩擦过齿轮的声音,门被拉开了一个小的高度。女人弓着腰进去了,随后里又是一阵刺耳的铁皮声,门又被拉了下来。
“这里就是那个女人的家么?”楚国斌在脑海里思着这个问题,他有些不相信。自己今晚如此疯狂地跟着一个年轻女人,却又到此结束了。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香烟,这时他又想起来了一件懊恼的事。他并没有带火机。楚国斌气得踢了一下电线柱,他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听那个店员的话,买一个打火机。现在这种情况,他只想抽一根烟来平复下心情。楚国斌把烟又放回了口袋里,他准备回家了,这个夜晚本应该早就结束的,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刚才走过来的路,被浓密的黑暗包围着,他连之前那间便利店都看不见了。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前面,再过几个街区就是繁华的市中心了。他现在都可以听得清里面的狂怒的鸣笛声和男女的欢笑声,午夜冰冷的空气也被这份炽热的氛围所烫伤,紧接着伤口就被塞进一堆交融着荷尔蒙、酒精、狂热和金钱的味道。楚国斌此刻只觉得自己吸入的空气辛辣苦涩,比之前别人送的老白干劲还要足。他咳嗽了两声,不过他这种身材只要一用力咳嗽,全身都跟着抖动起来,整个头部的筋肉都蜷缩成一团,臃肿的腹部也在不停摇晃着。楚国斌觉得自己更累了,他感觉到自己又出了很多汗。他想抽烟,用烟去把水分熏干。
“操,算老子倒霉。”楚国斌骂了一句,拿起了自己的雨伞准备离开,他打算以后夜里再也不出来了,回去要和老伴说清楚,以后把烟买好,不然大半夜跑出来买烟对他来说太折磨人了。
这就在楚国斌没走两步远的时候,他听见了背后又传来了铁链的声音。他回头看过去,那个女人又从屋子里出来了。楚国斌整个人又打起了精神。他看着那个女人出来后挥了挥手,门又关上了,而那个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腿上的丝袜,又继续往城市中心走去。
楚国斌有些疑惑了,这个女人是干嘛的?他虽然心里这样问自己,但是已经给出了一个参考答案了。楚国斌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妓女,大半夜还在到处上门。也只能这个情况了。既然给出了这个答案。楚国斌觉得自己找到了要跟着她的理由了,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老伴也早就不年轻了。他确实很久没有过那样的生活了,以前自己在单位上班,维持工作又不能这样做,现在自己退休了,还是在午夜,大家都已经熟睡。楚国斌发现了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机遇。他紧紧跟了上去,准备和那个他认为的“小姐”商量一番。女人走的很快,比之前还要快许多,就像是今晚会很忙一样,她需要立刻赶到下一个地方去。楚国斌跟在身后,脑子里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和《1Q84》中的青豆很像。她会不会是个杀手呢?不过很快他就否认了,因为如果是杀手,刚才给他开门的就是鬼了。但如果里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赌场酒吧之类的地方呢,她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老大,然后出来。那……楚国斌不停地臆想然后否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希望这个女人会和青豆一样对中年秃头男人有着特殊性癖好。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他甚至都已经看到那个女人光着身子坐在自己身上摆动的样子,两个丰硕的乳房被自己紧紧握在手里,金色的发梢也在空中来回摆动着,下身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想到这,楚国斌感受到自己身体某个部位产生了反应,不过这个是抽烟解决不了的。他需要前面那个女人来帮他解决。在楚国斌眼里,现在不论那个女人是妓女也好,是杀手也好,只要她能帮助自己就行。就算不同意,楚国斌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虽然已经苍老,但肌肉还算结实。自己手里的老式雨伞也十分顺手。抱定这个想法,楚国斌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快了许多,人也觉得年轻了。他摸了摸自己有些赘肉的下巴,有一些坚硬的胡茬杵在上面。有时候他真希望这些胡子能长在头发上,至少那样会显得年轻一些。
果然,走了几条街,那个女人又停下了脚步,她这次没有看手机,直接敲一个路边平房的木门。没过一会,门就打开了,女人像刚才一样走了进去,门又被关上。楚国斌站在街头,抱着自己,他现在渴望着烟和那个女人,在这个已经要接近市中心的地方,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各色各样的人,从楚国斌周围路过,他们有的人还在笑着楚国斌手上那把老式又沉重的雨伞。
“真过分,难道刚才下雨了,打一把伞不行吗?”楚国斌觉得自己一个老人被这样对待,是现在的社会风气太不正了,居然连尊敬老人都不会。他感叹自己老了,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的车子开的飞快,果然在夜里管的松,人们就开始乱来了。楚国斌嘟哝着,他看着周围一堆年轻男女正在花坛边接吻,男人的手还在女孩的胸上游离着。楚国斌从来没有在这么晚出来过,这一次他算是见识到了现在的夜生活已经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就在楚国斌百无聊赖戳着雨伞的时候,那个女人又从屋子里出来了,这次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似乎刚才被什么弄乱了。接着又把手插进口袋,继续向市中心走。
“难道还可以在市中心卖淫?”楚国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刚才那个屋子已经让他断定了这个女人不会是杀手了,因为里面没有那么大的空间。那就只会是小姐了。
那个女人在十字路口站了一会,终于从兜里掏出了那盒万宝路,她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等红灯结束后继续向前方走。楚国斌跟在身后,他闻着万宝路那稚嫩的狂野尼古丁气息,整个人也感觉飘飘然。就连自己踩进水坑都不清楚。
金发女人最后停留在了城市中心的通信大楼下,就是刚才楚国斌在便利店门口看见的巨大招牌的那栋楼。此刻周围已经挤满了人,楚国斌觉得自己在被周围的人流撞来撞去,已经快要站不住脚了。而那个女人,她就像纸片一样,轻易地从人群中穿过,进到了通信大楼后的小巷子里。楚国斌见状赶紧跟上,他跟着女人到了后面无人的小巷子,不过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万宝路的香烟蒂还在闪着最后的光亮。楚国斌跑了过去,捡起烟蒂吹了吹,让它又重新燃了起来,他立马从兜里拿出了自己的烟点上。这下他总算是抽到了今晚的又一根烟了。就在楚国斌还在犹豫那个女人去哪的时候,他察觉到周围的声音小了许多。他跑出巷子,发现周围的人流都纷纷挤进了各个屋子里,而每一处灯光也在飞快消失。楚国斌来不及进屋子了,因为他发现才一会所有的屋子都关上了门,瞬时整个城市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街上了。
楚国斌很无奈,他苦笑了一声,瘫坐在地上,很快,周围的灯全部熄灭,所有东西都看不见了。我们也只能依稀看清那半截香烟的火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第二天,楚国斌的老伴很早就起床了,她需要给楚国斌熬一些稀饭,人老了就要多吃这些清淡的食物。她走到楚国斌房间,推开门,只见楚国斌整个人平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身上的白色棉短袖已经完全汗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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